“不是咖啡?”
蓝泽把热可可塞进自己手里,转身靠在栏杆上。
“伤胃。”
遥望着逐渐泛白的穹苍,感觉凌晨微凉的空气。
“一如既往的霸道。” 咕哝一声。
那人没说话,轻啜手上的可可。
风挽过两人的脸颊,芹泽转过头看了看身旁的人。
“你在想什么?”
“...”
“不说就不说。” 天天就这副脸,好像多说一句话都会浪费他的人生似的。
突然感觉到右手上多了一份微热的温度。
“恩?” 抬起头蓦地撞上那人温柔的眼神。
“...”
“不可以,再为任何人哭。”是坚定的语气,蓝泽更加用力地把他的手握住。
“你又来了...怎么可以这么...” 专注的眼神,让那具有反抗意味的声音渐渐削弱。
“那你呢?”终究是不服气的,为什么他就能够命令自己...
“我不会让你为我流泪。”不假思索的回答。缓缓地牵起芹泽的右手,印上一吻。
这突如其来的话语,让芹泽有些反应不过来。
忘了要把他的手拍开,忘了要对他大声反驳。
“怎么了?“
一股久违的暖流沁入芹泽的心中。
那喜忧掺半的感觉再次重现,已经能够很自然地接受他对自己的一举一动。
习惯了... 就离不开了是吗?那会把自己置于死地...
转过头去,强迫自己不去探究那人脸上的表情。
依恋。
是何其美丽却脆弱的语言。
蓝泽沉默的看着那人眼角泛着的泪光, 天边橘黄色的晨曦辉映在他忧伤却不失清丽的侧脸上。
故意扯大的嗓门里,隐藏着让人难以发觉的疲惫。
“不会离开。”
“你在说什么...” 声音淡了下来。
“我不会消失,至少不会在你离开我之前。”蓝泽的语气就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般平静。
“有些承诺,是不能随便乱给的。” 那人幽幽的说。
“这不是承诺,是誓言。”
“...” 他没回话,只是低下头。
方佛看见那无声无形的泪,让蓝泽的心莫名抽痛。
也许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。
每次和他的对话,多半是走向完全失控的方向。
那人给予的一切话语和温暖,是自己心底深处的奢望。
是啊,奢望... 奢求过度的欲望,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,怎么能够强求?
如果这触感是假象,他也是个幻影,那些快溢满胸口的感动只是些短暂的回忆...自己依然想占有这一刻的他。
“ne~ 快看这边~” 趁那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揽过他的肩,另一只手举起手机。
"haihaii~ 拍好了~”
“看一下嘛,好歹我角度抓得很好么~ "
“...” 无言地看了他一眼。
“真的拉,虽然耕作的表情有点...嗯哼~ 嘛嘛~ 背景还是很漂亮哦~”
“你比较漂亮。" 面无表情说了一句,继续啜咖啡。
“... 你说什么!我是男人!男人!” 不是不知道这句话会带给他什么样的冲击,但蓝泽还是想告诉他自己真正的感觉。
继续保持沉默,会是自己一贯的作风,对这个人,却不能这么做。
他随时,会从自己的世界消失。
现在想起来,会在日本这个人口密集程度媲美蚂蚁的国家,遇上他,也许是缘分。
芹泽直人是一个很容易被剖析的人,就是因为太了解他,自己才会开始害怕。
他那强烈而偏执的正义感,会成为他自我毁灭的最大原因。
是自己多虑了么?
一觉醒来,昏暗的房间里,却不会让他感到恐惧孤独。
被子的主人熟悉的味道,把那些陈年往事暂且封印。
打开房门,只看见医院一片繁忙的景象。
呆呆地站在玄关,自己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呢。
随意地看了看表,这时才想起来,那人从事的可是昼夜不分的工作。
“啊啊~ 你!你!对对,就是站在门口那个~” 某个披着大波浪卷长发的女医生走了过来。
“ano...你是?”有点疑惑的看着她,虽然说被美女搭讪是很荣幸的,不过在这...诡异的地方?
“应该是芹泽对吧?不记得我了阿?哟,真冷淡阿~ 我看你也就只记得你家那面瘫而已。”
面瘫?大脑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处理出某人的映像。他家?什么意思...?
“你是说...耕作?”
然后她就一副受尽惊吓的样子。“嗯~感情真好,你们认识很久了?”不能这么说吧?大概...几个礼拜?
”嘛~ 打探别人隐私确实不太好~ 总之,蓝泽医生让我在你醒了之后帮你包扎一下。”
所以是...蓝泽耕作?意外的...好听呢?真是的,自己在想什么。
“噢,谢谢,那个真的不用了。” 客气的说,这也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当上警察之后,什么大大小小的伤没碰过。
“ano... ‘那小子要是拒绝的话就直接给他麻醉针’,这真的是蓝泽说的,我可没加油添醋。”心理一阵黑线,这确实像是他的作风。
“哦,那就麻烦你了。请问你是?”
“怎么?要跟我拿电话?”嬉笑地说着。“呃...那个...不是这样的。”有点窘地解释着。
“呵呵,我是绯山。”
乖乖伸出手,让她包扎。“绯山医生,蓝泽现在在忙吧?”
“咦?今天早上蓝泽休半天假,看护他奶奶。”
缓缓地推着轮椅,视线在轮椅上的人和前方的障碍物之间游移。
看似毫无波澜的脸上,却隐藏着千头万绪。
虽然是对医学了解比一般人来的要多的自己,仍然会忍不住想问,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?
为什么奶奶会忘了自己?什么叫做‘这是没办法的事情。’...明明是如此健康硬朗的人,为什么?
这是一种惩罚不是,当你不去珍惜自己拥有的东西时。神为了提醒你而发出的警告。
就好像是一种预言,你就快失去这个人了。又或者,你已。经。失去这个人了。
蓝泽是个无神论者,他不需要宗教这种寄托,他一直都不相信所谓的信仰会给人带来什么幸福。
自己需要的是脚踏实地,有目标有斗志地活着。
所以当他看见人们执著于某种信仰或迷失于人生目标的时候,都会嗤之以鼻。
可是现在回过头看一看,这一切是为了什么?是为了自己...吧?不想再当那个事事依赖奶奶的小孩。
那之后呢?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往上爬?盲目地活着,却忘了那个时时刻刻为自己操心的人。
原来,自己也只是自己所鄙视的人之一。
回过神来的时候,只见奶奶费力地把五花八门的食品往怀里揽。
“奶奶...即使不买这么多也不要紧的。”
“真啰嗦。”虽然知道现在的奶奶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不会听,但是...他还是没办法放任不管。
看着散落一地的零钱和食品...蓝泽无奈地看着犹如小孩般固执的奶奶。
“你拿不下这么多吧?”试着放软语气,循循地劝导着。
“让我买!”
“我知道...但是你拿不下这么多。”
“让我买!”
“买这么多东西,你准备干什么?”本来就没什么耐心的蓝泽,终于忍无可忍地质问。
“让我买...”哀求似的语气,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?
“奶奶...”
跟随着绯山来到食堂的芹泽,自然也目击了这阵骚动。
“阿啊...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蓝泽那么狼狈呢。”看着蹲在地上收拾残局的蓝泽,绯山有感而发地说着。
“...”狼狈么...不,他更像是个无助的小孩。
“不过,这也没办法的吧。唯一的亲人也认不得他了,说起来还真可怜呢。”
“他奶奶么?”芹泽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地问绯山。
“ara?你不知道?”
“诶...嘛...”怎么可能知道,关于这个谜一样的男人的一切。
“噢...蓝泽的父母从小离异,是他奶奶带大他的。最近他奶奶患上认知症...现在住在我们医院。”
“这样啊...”短短的几个句子,好像就可以带过所有童年的创伤似的。不过21世纪的人们,就是这样活着的不是么?
突然很想知道他的一切,分担所有的痛苦...这是些多么奇怪的想法,一般上来说,自己是应该远离这种麻烦的吧?
芹泽深知,不管哪一样,现在的自己都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做到。
“我和耕作说好的...”对那人的名字总是过度敏感的自己,立刻回过头去。
“说好了要给耕作买很多零食。”年迈的女人带着颤音说着。
芹泽看见了那人眼里隐约闪烁的泪光。那是第一次...他看见天使哭了。
“那孩子一个人在努力着。所以答应过他,要给他买很多很多的零食。”
“让我买吧...奶奶只能做这些了。”
泪腺这东西,仿佛不曾存在于蓝泽耕作这人的身上。
在嘴角初尝那微咸的液体时,他确定自己哭了。距离上一次,大概十五年了吧?
“在努力呢。那个孩子一个人在努力。一个人独自在努力。”
“所以至少我要买很多零食给他。”
他终于知道,或许他早该知道,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盒子下,蕴藏着奶奶如此疼惜着自己的心意。
“求求你了,让我买吧。”
低下头,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此刻的脆弱。
“耕作喜欢这个的。”
从很小开始,亲戚们就说他和奶奶特别像,都是倔强而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人。
此刻的蓝泽,想不出任何更好的语言来表达自己。
“奶奶...”所以他只能暗自祈祷,神阿...请把奶奶还给我,好吗?
就算这样和自己的作风背道而驰,那也无所谓,只要把奶奶还给我...就好了。不管...代价是什么。
“...”
“...”
良久,绯山和自己都没说话。
“那个...我先走了。”芹泽终于开口。
“...噢,阿...是么?慢走。”还没从震撼的情绪中走出来的绯山,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。
“嗯。下次见。”
面对着医院的大门,却迟迟走不出去。
该死的...那家伙不是很了不起,一直都很完美么,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让自己担心得不得了?
算了,芹泽自暴自弃地回过身再次走进去。他认了...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在意这个人。
回到职员食堂的芹泽,却看不到那人的身影。毫无头绪的自己只好跑到柜台去。
“那个...我也不清楚蓝泽医生在哪里,他会在下午一点回来值班,需要我帮您用内线联络么?”
“嗯,不用了,那就...请问蓝泽女士的病房在哪里?我想过去慰问一下。”莫名地,就认为他会在那里。
“蓝泽医生的奶奶么?啊,这位先生真有心。病房是在...”
坐在病房外的蓝泽,虚脱而茫然地看着地上。
突然感觉到另一个气息侵入了自己的领域,想抬起头察看一下这不识趣的家伙是谁。
“你还好吧。”是那熟悉而暴躁的语气。
“你不是先走了?”没抬起头。为什么他会在这里?刚还在庆幸他没看见自己这幅样子。谁知道?
“谁说的?”
“绯山。”
“噢,我确实是快走了...刚好路过看到你而已。”
这小子是脑袋摔坏了?这里是九楼最偏僻的房间,适合静养。医院大门离这里有多远自己会不知道?
“这样啊。”他的存在总是让自己的心情骤然离轨,一如现在,原本沉浸于懊悔的自己就被他这离奇的辩解弄得啼笑皆非。
“嗯,不说这个,你还好吧?”
“不好。”确实是不好。
“这样啊...”看着他苦恼的样子,有人在为自己担心的感觉,其实...不错。
唉...怎么办...芹泽绞尽脑汁想说出什么得体的话...
“那个,我肩膀可以借你大哭一场。”说出口的话收不回来,可是,除了这之外,芹泽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。
太沉重的承诺,自己给不起。
自己是那种随时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人,蓝泽还是不要跟自己有太多牵绊比较好吧?
“那我就不客气了。”
感觉到肩上多了些重量。往左下角瞄了一眼,那人闭着眼睛的容颜霎时好看。
“不要盯着我。”他怎么会知道?心虚地把视线移到灰白的墙壁。
“芹泽直人,我讨厌你。”
“这我知道,又不是新闻了。”无奈地听着那人毫无逻辑的言语。
不过这也纯属正常吧。反正...他们俩的关系也不是逻辑可以解释的。
“所以在我狠狠揍你一顿之前,不准走。”
“...知道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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